蒋林泉：AI如何重塑开发者十年征途——阿里云CIO的深度变革洞察

TL;DR：

阿里云CIO蒋林泉以其从程序员到技术高管的独特视角，深度剖析AI时代开发者面临的焦虑与机遇，通过创新性地重塑效能度量、提出“AI产品设计前端工程师”新角色，并强调以“好奇心”和“韧性”迎接变革，为技术人描绘了一条通往未来十年的进化之路。

从代码海洋的拓荒者，到执掌云计算巨头技术航向的领路人，阿里云智能集团副总裁、CIO蒋林泉（花名：雁杨）的职业生涯，本身就是一部浓缩的技术变革史诗。他亲历了从云计算的崛起，到如今AI原生时代的汹涌浪潮，其间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角色蜕变。在与极客邦科技创始人兼CEO霍太稳的深度对谈中，雁杨以其独特的洞察力与务实精神，不仅揭示了AI对技术人与产研变革的深远影响，更以坦诚和远见，绘制了一幅开发者未来十年的变革蓝图。

时代的潮头，焦虑与重塑

置身于AI大潮，焦虑是许多技术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种焦虑并非无源之水，它源于对未知的不确定性，对自身能否适应新时代的深层担忧。雁杨曾向团队抛出一个思想实验：如果一家公司固守旧有模式，而隔壁公司积极拥抱AI、重塑自我，你会如何选择？团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主动变革。这个简单的实验，直指人性的深处——与其被动等待淘汰，不如主动站上潮头。

然而，雁杨观察到，并非所有人都身陷焦虑。他打趣道：“不焦虑的人分两类，一类是善于用AI所以不焦虑。还有一类，他不善于，但还没意识到，也不焦虑。” 真正的智慧，在于意识到变革的必然，并积极行动。他认为，任何职业都是一场“Journey”，一个人无法规避整个AI时代和行业变革。与其“向死而生”，不如“主动站在最潮头”。因为“善于用AI的人和组织，将来会击败不善于用AI的”¹。

在技术变革中，人们往往关心投入与回报。雁杨引用其“经典说法”：“价格是围绕价值波动的。” 他强调，人的价值源于符合时代的能力，这是真正的“地心引力”。只要价值存在，价格终将回归。如果一味用“价格”去拉动价值，价格只会沦为一种信号。他所倡导的，是让价格自然地向价值靠拢，并通过AI能力提升自身价值，以此吸引志同道合者，形成良性循环。

告别“代码量”迷思：重塑效能与沟通

当AI能够辅助生成代码，许多人本能地认为程序员的工作效率将“直线上升”。然而，雁杨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一种误解。在大型企业的技术团队中，程序员80%的时间并非用于写代码，而是用于沟通；真正编程的时间往往只占10%到20%。“即使生码率30%实现了又如何？ 全部写代码节省掉又如何？程序员的总环节时间并没有明显节省，人也几乎一个都不能少。”

他以其丰富的管理经验为例，从芯片、内核到前端，他发现不同领域代码的价值千差万别。“前端代码量一般特别大，但一行前端代码和核心代码相比，价值可能只是后者的1/1000。那怎么能用代码量来度量？” 这种传统度量方式在AI生成大量“脚手架代码”的今天，更显其荒谬。事实上，企业最核心的研发人员，每年可能只写不到一百行代码，但每一行都凝聚着大量的思考，可能影响着几十亿甚至几百亿的业务价值。

那么，AI生码采纳率与真实提效之间，究竟有多大关系？雁杨认为，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用“人月”这一真实的度量单位，端到端地评估一个需求从产生到实现，最终为业务创造了多大价值，以及消耗了多少“人月”。这回归到软件工程的经典难题——《人月神话》所揭示的复杂度。布鲁克斯的著作早已指出，增加人手并不能线性缩短项目时间，反而会因为“沟通节点指数级放大”而增加管理难度。

“团队增加人数，反而导致增加大量的沟通时间，就像由原来的5个人互相沟通，变成现在的10个人互相协同，人的沟通节点指数级放大，管理的难度随着人数增加而增加。” 雁杨剖析道。AI虽然是强大的工具，但若将其视为单纯增加的“人手”，而忽视其带来的沟通成本问题，那么仅靠提升AI生码率，并不能实现端到端的研发效能提升。

进化的角色：从全栈到“半全栈”的创想

长久以来，困扰企业界的“部门墙”问题，是导致高昂沟通成本的症结所在。不同部门间的KPI差异、信息不对等、文化隔阂，使得跨部门协作效率低下。为打破这堵墙，业界曾寄希望于“全栈工程师”——一人精通前端、后端、测试，以期消除沟通障碍。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全栈人才门槛过高、招募困难，且个人职业发展惯性与公司传统岗位划分，使得“全栈”始终停留在理想层面。

然而，AI的出现，为这一难题带来了新的转机。雁杨惊喜地发现，在AI的辅助下，团队成员开始主动尝试跨领域学习：“有前端告诉他，说自己写后端好像也没那么难了；还有算法工程师已经涉足前端和后端开发。” AI就像一位耐心且不知疲倦的导师，极大地降低了学习新技能的挫折感。“如果你错了，可以把这个错误扔给AI，说你帮我改一改，没有了挫折感。”

基于此，雁杨大胆提出了一个“类全栈”的新角色构想：“AI产品设计前端工程师”（Product Design Frontend Engineer，简称PDFE）²。顾名思义，它整合了产品、设计、前端三位一体的能力，并强调AI技术的辅助。他认为，如果产品经理既懂设计，又会前端开发，就能在与客户沟通时，直接将想法转化为设计稿甚至Demo，极大地提高对业务需求的把控准确度，并免去传统paperwork带来的偏差与返工。

尽管完全的“全栈”仍是稀有，但雁杨深谙“理想归理想，现实还得分步来”的哲学。他将完整的“全栈”角色拆解为两节：“产品设计前端”和“架构与后端”。其中，API成为连接这两节的“Bridge”，前端基于API做好交互呈现，后端则专注于高可用、可扩展、性能等互联网架构。目前，阿里云CIO团队已对外招聘“AI产品设计前端工程师”岗位，这不仅是职位的创新，更是对未来工程师形态的一次前瞻性探索。¹³²

智慧的燃料：以产研之光点亮业务

AI武装的多合一能力，最终指向的是端到端的真实效率提升，这包括业务提效和产研提效。在AICon 2025深圳站上，雁杨曾分享阿里云内部推进AI转型时，其CIO团队通过RIDE（研发智能开发引擎）实现了Result as a Service（RaaS）的首次落地⁴⁵。而这背后，他透露了一个关键的改革：将“产研提效”置于“业务提效”之前。

这与许多企业优先关注业务提效的惯常做法截然不同。当团队成员质疑为何不先做业务提效时，雁杨用极富洞察力的话语说服了他们：“我们研发和产品去用AI做业务产品时，要跟业务的知识去做融合……但是，产研的知识、写代码的知识在产研脑子里，所以知识本身是在团队自闭环的。于是，什么代码好与不好，程序员自己就能评价……相反，如果在闭环中都做不到用AI来给自己提效，那不闭环的情况凭什么能做到？”

他强调，产研团队首先要通过自闭环解决自身提效的难题，以此“打个样”，奠定扎实的基础，才能在与业务跨组织合作时，更有效地协助解决难题。这不仅带来了迭代效率的显著提升，更带来了难以量化的“质变”——在软件上线前与业务方充分交流确认，不断校准方向，最终“一上线就是精准满足客户需求的”，从而免去了未来大量的“技术债”。

雁杨认为，这一轮AI革命若想真正落地，IT部门与业务部门的“融洽、无缝协作”是核心。他形象地将AI比作“引擎”，而“知识就是燃料”。“业务知识在业务的脑子里，不在IT的脑子里……如果不能从中掏出来正确的燃料，AI这个引擎是走不动的。”

他将这些“燃料知识”分为两类：结构化知识（系统、数据库、大数据中），由IT部门主导；非结构化知识（语言类等），则应由业务部门主导。对于一线研发同学而言，他们的任务就是做好“数据炼煤”的工作——将公司现有积累的粗煤（原始数据），通过AI方式整理成洗选精煤（去杂质的数据），因为“AI引擎烧不了粗煤”。他鼓励技术人不要“临渊羡鱼”，因为“鱼”就在自己手上——“自闭环的代码就是技术人手里的数据，同时本身又是专家，又手握工具，所以，完全可以先把自己领域的软件工程效率提升好。”

拓视野、炼心性：AI时代的领航者之道

从资深程序员到CIO，雁杨的角色转变本身就蕴含着对未来开发者修养的深刻启示。他指出，程序员的角色曾是单纯地将产品经理的PRD“翻译”成代码。而CIO则需“左移到前面”，即更多地接触业务，管理产品经理，更端到端地理解和组织业务需求，最终将其转化为技术实现。这种“左移”的意识与能力，是程序员未来发展中不可或缺的自我修养。

“永远朝左看”，意味着程序员需要保持与产品和业务的紧密连接，让数码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匹配更加升华。同时，他强调“基本功永远不过时”——无论是AI时代与否，扎实的技术基础始终是立身之本。

在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心性”。雁杨在阿里云CIO团队招聘时，最看重两大特质：富有好奇心和保持韧性。AI技术日新月异，好奇心是跟进前沿的驱动力；而变革时代充满挫折，韧性，即拥有“大心脏”，是应对挑战、持续前进的关键。

尽管不能要求每个船员都拥有船长和大副的特质，但一个优秀的组织，会将所有人“拖着”往前走。阿里云CIO团队正通过“书同文、车同轨”的AI通识教育，例如阿里云大模型认证培训，拉齐全员的AI认知，以减弱变革的摩擦力。然而，雁杨强调，首先要有变革的深刻认知，通识教育只是必要条件，真正的“升级打怪”还需要个体的好奇心和韧性。

写在最后

在谈话的尾声，雁杨澄清了一个普遍的误解：“很多人设想AI能够马上改变什么，紧接着码农都不需要了。这是无稽之谈，最后一定是需要的。” AI并非要取代开发者，而是要通过它让整个软件工程的效率得到巨大提升。

他将AI比作一面镜子，它帮助我们一步步发现问题——从工具引入、代码采纳率，到度量思考，再到用“半全栈”攻破沟通效率，并最终通过“产品设计前端”与“架构后端”的两节模式，辅助我们解决问题。这种与AI互动的过程，正是不断迭代、发现并解决问题的过程。

雁杨的洞察，为所有技术人指明了方向：既然技术变革不可逆，就去做更理解这场变革的人。带着行动和热情拥抱AI，焦虑便会消退，我们终将成为趋势的一部分，共同塑造开发者未来十年的新篇章。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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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导力
• 人才培养
• 组织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