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主权悖论：英国AI战略的幻象、风险与地缘政治考量

TL;DR：

英国旨在通过AI提升公共服务效率的战略，正面临严重的数据主权和科技依赖风险。这种看似高效的“外包”模式，可能将英国转变为全球科技巨头的“数据卫星”，引发深远的经济、社会和地缘政治担忧。

英国，这个曾是科技创新先驱的国家，其当前的AI发展战略正引发全球科技界和政策制定者的深思。尽管政府雄心勃勃地宣称通过AI改造公共服务能带来数百亿英镑的效率提升，但其核心模式——严重依赖海外科技巨头——却被越来越多的声音质疑为一种“数字依赖”，披着数字化创新外衣的主权风险。这种模式不仅关乎技术应用本身，更触及国家数据主权、产业价值链重构以及全球地缘政治格局的深层议题。

技术许诺与深层悖论

英国政府对AI赋能公共服务的愿景充满期待。科技大臣彼得·凯尔（Peter Kyle）积极推动AI在国民医疗服务（NHS）中的应用，例如利用AI生成出院信，以期处理复杂的医患对话，大幅削减文书工作，提升服务效率。政府测算，通过在公共部门全面部署AI，有望节省高达450亿英镑的开支¹。这一数字化的“效率宣言”无疑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在当前全球经济面临挑战的背景下。

然而，这种技术许诺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深层的悖论。批评者指出，英国的AI战略似乎陷入了一种“幻想的效率”之中，将国家主权外包。公共服务作为国家的核心基石，其运营产生的大量数据本应是宝贵的国家资产。但当前战略却可能导致这些数据、基础设施乃至计算能力被美国科技巨头掌握，而英国所获得的，仅仅是承诺中的“几个百分点的效率提升”。这种不对等的价值交换，正是其核心争议所在。

数据主权：从效率到“数字剥削”的警示

伦敦大学学院研究员塞西莉亚·里卡普（Cecilia Rikap）精准地揭示了这种潜在的危险模式，她将此形容为一种“数字剥削”（extractivism）²。在这种模式下，英国提供知识、劳动力和电力等关键要素，充当美国AI模型的“测试场”和“数据源”，而这些AI模型则运行在美国公司拥有的云计算网络上，最终的价值变现和商业回报却主要由美国企业获取。这与卢旺达等国家明确提出的“国家数据主权”原则形成鲜明对比——即国家对其数据拥有专属主权权利和控制权³。

AI时代的竞争，不仅仅是算法的竞争，更是数据、算力与主权生态的全面竞争。如果一个国家将核心公共服务的数据处理和模型训练完全交付给外部实体，那么它在数据安全、隐私保护、算法偏见以及未来技术迭代方向上都将处于被动地位。这不仅削弱了国家在数字经济中的议价能力，更可能导致对关键基础设施的失控，形成一种难以逆转的“科技殖民”风险。例如，尽管OpenAI与英国政府宣布建立战略联盟以推动AI增长²，但这正是需要警惕的合作模式：它能否确保英国在数据和知识产权上的充分自主，而不是简单地成为全球巨头战略版图的一部分？

产业生态中的权力不对称与地缘政治考量

从产业生态角度看，英国的AI战略凸显了全球科技版图的权力高度不对称。少数几家美国科技巨头在全球AI基础设施、模型研发和云服务领域占据绝对优势，形成事实上的寡头垄断。英国的“外包”模式，无疑进一步巩固了这种中心-边缘结构。这意味着英国不仅可能错失发展自身核心AI能力的关键机遇，更可能在未来全球AI治理和标准制定中丧失话语权。

这种科技依赖并非简单的商业合作，而是具有深刻的地缘政治含义。在AI日益成为国家竞争核心要素的当下，对关键AI技术和数据基础设施的外部依赖，可能构成潜在的国家安全隐患。想象一下，如果关键公共服务的AI系统出现故障、被恶意攻击或数据被滥用，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此外，如果英国自身无法培育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本土AI企业，将直接影响其长期的经济增长潜力和战略自主性。

AI治理的全球挑战与未来路径

英国的案例是全球各国在拥抱AI浪潮时所面临普遍挑战的一个缩影。AI在解决贫困、饥饿和公共卫生等紧迫问题方面具有巨大潜力⁴⁵，但如何确保技术发展与国家利益、公民福祉和社会公平相一致，是摆在所有国家面前的治理难题。

要跳出“数字依赖”的陷阱，各国需要构建更为健全和自主的AI发展路径：

1. 强化本土创新生态：加大对基础研究、AI人才培养和本土AI初创企业的投入，打造自主可控的技术栈和产业链。
2. 构建国家级数字基础设施：探索建立主权云、国家数据中心等，确保关键数据的本地存储、处理和控制。
3. 制定前瞻性AI治理框架：超越简单的“效率至上”思维，将数据主权、伦理透明度、算法公平性和安全可控性置于核心地位。
4. 推行数据共享与互操作性标准：在确保数据主权的前提下，推动安全、可控的数据流通，以激发创新活力，而非完全封闭。
5. 发展多元化国际合作：避免过度依赖单一技术来源，寻求与更多国家和地区的平等互利合作，共同应对AI带来的全球性挑战。

英国的AI战略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是继续在“数字幻象”中寻求短期效率，最终沦为数字经济的“卫星国”；还是警醒于此，积极构建面向未来的、具有战略自主性和社会韧性的AI生态？这不仅关乎英国的未来，也为全球各国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深刻的警示。

引用

• AI战略
• 数据主权
• 科技依赖
• 公共服务AI
• 数字治理
• 地缘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