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件陷阱与无形智能：AI未来是“属性”而非“功能”

TL;DR：

当前涌现的AI外设，如AI Key、Humane Ai Pin和Rabbit R1，在试图通过独立硬件提供AI功能上遭遇瓶颈，暴露了对AI作为“功能”而非“属性”的误解。真正的AI未来在于其深度融入现有智能设备和生态系统，成为无形的基础设施，而非独立售卖的附加品，预示着一场从专用硬件到环境智能的范式转移。

在近期科技圈的喧嚣中，一款名为AI Key的iPhone外接配件引发了广泛关注，承诺通过USB接口将手机变为“AI助手”。它能模拟点击、滑动，实现语音操作手机应用，颇有“手机Agent”的风范。然而，如同此前风靡一时的Humane Ai Pin和Rabbit R1，AI Key的出现再次将一个深层问题推向台前：我们真的需要为AI专门创造硬件，或者说，AI的未来形态是“专属设备”吗？

当前产业格局分析：硬件幻象与巨头整合

从699美元的Humane Ai Pin到200美元的Rabbit R1，再到如今89美元的AI Key，这些初创公司都在兜售一个看似诱人的愿景：通过颠覆性的硬件形态，提供前所未有的AI体验。Ai Pin曾以“激光墨水屏”和“无屏/少屏”理念试图重塑个人计算的未来，Rabbit R1则以其独特的橙色设计和“大型动作模型”（LAM）概念，承诺通过AI替用户完成复杂任务¹²。它们试图通过独立盒子或配件，将AI作为一种离散的功能提供给用户。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粉碎了这些硬件先行者的梦想。Humane Ai Pin在正式发货后，迅速暴露了严重的过热和续航问题，最终被曝卖身惠普，被媒体列为“年度三大硬件失败品”之一³。Rabbit R1也未能幸免，除了USB-C接口挑剔和电池续航极短外，甚至被揭露出“意外订购了错误的内存部件”等供应链管理混乱的问题⁴。这些案例生动地揭示了硬件初创公司在供应链管理、品控以及规模化生产上的经验不足与脆弱性，导致低端硬件无法提供流畅体验，进而影响口碑和销售，最终陷入恶性循环。

与此同时，科技巨头们却在另一条路上大步前进。你口袋里的iPhone 16 Pro或Google Pixel 10系列，已然是当下最好的AI硬件形态。它们搭载了最先进的纳米制程芯片，不仅能无缝访问ChatGPT、Claude等云端大模型，更在端侧模型上大作文章。苹果虽被诟病在AI赛道掉队，但其发布的FastVLM和MobileCLIP2模型，比以往版本快85倍、体积缩小3.4倍，甚至能在浏览器里完全本地运行，实现实时视频字幕生成。Google Pixel 10系列更是“买AI送手机”，本地运行Gemini Nano模型，提供Camera Coach、Auto Best Take等智能摄影功能，几乎将AI能力融入到每一个系统层面。

这些巨头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核心在于其深厚的硬件素质、完善的软硬一体化生态和强大的研发投入。Rabbit R1和Humane Ai Pin等设备所倡导的理念——如主动代理、环境语音命令、统一任务界面——固然强大，但这些创新不会在一个独立的盒子里茁壮成长，而是最终会被iOS、Android等主导平台吸收，成为系统原生的能力。正如Jony Ive对Ai Pin和R1的批评：“这些都是非常糟糕的产品，因为其中缺乏创新思维”⁵。这些看似奇怪的设计，或许更多是在为行业“排除错误选项”，探路未来交互模式。

技术哲学思辨：AI是“功能”还是“属性”？

AI硬件的争议背后，隐藏着一个深刻的技术哲学问题：我们究竟是把AI当作一个离散的“功能”（Feature），还是当作一种渗透性的“属性”（Attribute）？

当AI被视为功能时，它往往被单独拎出来，打包成一个卖点，需要专门的硬件来承载，需要用户主动去打开和交互。例如，聊天机器人、翻译器、或者Ai Pin的激光投影。这种思路是“先有了AI技术，再找个硬件来装进去”。其核心问题在于，大部分此类“功能”在智能手机中已然存在，且往往做得更好，使得新硬件更像一个缺乏真正护城河的“中间商”。

而将AI视为属性，则意味着AI是无处不在、深度融入现有生态系统、改变整个系统运作方式的存在。苹果的“Apple Intelligence”便是典型的例子：优先通知、邮件摘要、照片清理、Siri强化等，都在原有体验中通过AI“长”出来。Google将Gemini Nano下放到本地设备，也是类似逻辑。用户甚至无需感知AI的存在，却能体验到效率和体验的整体提升。AI不再是一个需要“打开”的独立应用，而是像“电力”或“互联网连接”一样，成为设备与生俱来的底层能力。

“汽车诞生之初，被理所当然地称为‘无马的马车’。人们的想象力局限于替代马匹……没有人能预见到，这个‘铁皮怪物’将催生出高速公路网、现代物流、郊区文化，并彻底改变城市的形态和人们的生活半径。”⁴

这与我们对AI硬件的想象力何其相似。当AI这个“新物种”出现时，我们本能地认为它需要一台“专属设备”——一个“AI盒子”、“AI终端”，甚至一台“AI PC”。这种想法，就像一个原始人第一次看到火，不是思考如何利用火的能量去烹饪、取暖、冶炼，而是琢磨着必须制造一根“火棍”，才能将火焰握在手中⁴。这是一种将创新框定在旧有思维模式的局限性体现。

早在1998年，Eli Zelkha和他的团队就提出了“环境智能”（Ambient Intelligence）的概念，指的是一种能够“感知人类存在并做出响应”的智能环境系统。这些环境通过嵌入式设备（如传感器、执行器、AI模块）实现与用户的无感交互，试图将技术融入生活而不是成为负担。真正的AI公司，不会刻意创造“AI设备”，而是会让所有设备都变得AI化。

未来发展路径预测：无形智能与平台争夺

展望未来3-5年，AI的发展路径将越来越清晰地指向无形化和泛在化。AI作为一种核心能力，将逐渐从独立的“功能模块”下沉为所有智能设备的基础架构与核心属性。

首先，现有计算平台将持续整合AI能力。智能手机和PC将成为AI能力的主要载体，通过更强大的芯片（如第二代3纳米制程芯片）、更高效的端侧模型和更智能的操作系统，实现更深度的AI集成。苹果和谷歌的策略已清晰地预示了这一趋势：通过“Apple Intelligence”和“Gemini Nano”等，将AI无缝融入日常交互，让用户无需感知AI的存在，即可享受其带来的便利。这使得任何试图通过外接配件来“增强”手机AI能力的产品，都将面临巨大的用户体验挑战。

其次，环境智能的构建将是长期趋势。当AI真正普及时，它将从一个被反复强调的“卖点”，下沉为所有智能设备的基础设施。届时，你的汽车、冰箱、眼镜、甚至衣服，都将拥有不同形式的智能，它们彼此连接，协同运作，共同构成你的个人“环境智能”系统。这意味着AI将超越单一设备形态，融入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成为无处不在、无感可知的智能环境。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所有新的AI硬件都是徒劳的。未来的机会可能在于：要么做手机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例如与物理世界深度交互的具身智能机器人），要么等待一个全新的计算平台出现，如AR/VR设备或脑机接口，它们将彻底改变人机交互范式，从而为AI的全新形态提供载体。但这些平台目前仍在早期发展阶段，商业化路径和用户接受度仍需漫长探索。

商业模式与投资逻辑：从硬件创新到生态赋能

从商业和投资角度看，当前AI硬件初创公司的困境，也折射出AI时代商业模式的深刻变革。投资界对硬件创新的热情一度高涨，但Humane Ai Pin和Rabbit R1的失败证明，仅仅依靠概念性硬件和初级AI功能，难以在成熟的科技生态中立足。初创公司在供应链、制造、品控、分销等方面的短板，使得它们难以与拥有深厚积累的科技巨头竞争。

未来的投资逻辑将更倾向于：

1. 平台级AI能力的提升：投资于能够提升现有平台（如智能手机、操作系统）AI能力的技术，例如端侧AI芯片、模型优化算法、以及能够与现有生态深度融合的AI服务。
2. “无感化”AI解决方案：那些能够让AI“消失”在用户体验中，但又实际提升效率和便利性的技术和产品，将更具市场潜力。
3. 新兴计算平台的生态构建：对于AR/VR、具身智能等仍在早期的新兴平台，投资将更侧重于核心技术突破、开发工具和早期内容生态的培育。

当前的AI硬件浪潮，更像是技术探索的**“试错场”**。这些产品可能不是终局，但它们探索出的交互模式、用户痛点和技术限制，为更强大的平台和更成熟的生态提供了宝贵的市场教育和研发数据。当AI真正成熟时，它将不再是独立的“AI设备”，而是所有设备的基础能力。届时，我们不再谈论AI硬件的那一天，才是AI真正无处不在的开始。

引用

• AI硬件
• 智能手机
• AI Agent
• 产业趋势
• 环境智能
• 商业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