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DR:
科幻作家陈楸帆凭借其在科技巨头与文学创作间的跨界视野,提出了“科幻现实主义”的生存逻辑。他主张在AI全面接管的“前夜”,人类应通过“对抗性生存”磨炼思考的肌肉,守住具身经验这一最后的灵魂堡垒。
坐在记者对面的陈楸帆,很难让人立刻联想到“赛博朋克”或“电子异化”这类激烈的词汇。他温和、内敛,语速平缓得像是一台精密运作且经过良好调校的仪。
但这位被媒体誉为“中国的威廉·吉布森”的作家,其内里潜伏着一种极为冷峻的理性。他曾在谷歌、百度等科技巨头身处一线,目睹代码如何编织成改变数亿人的产品,也曾用《荒潮》描绘电子垃圾废墟上的生存挣扎。这种双重身份让他成为一个独特的观察者:他不仅在幻想未来,更是在解构正在发生的现实。
科技巨头的“后窗”:科幻即现实
陈楸帆的思维底色中有一种罕见的“硅谷范儿”。这种范儿并非盲目的技术乐观主义,而是一种对技术演进路径的深度拆解。
他提出过一个核心概念——“科幻现实主义”。在他看来,传统的文学叙事已难以捕捉被媒介和算法高度渗透的当代社会。“科幻才是真正的现实主义,”陈楸帆这样解释,因为我们正生活在一个技术已深度内嵌于社会结构、甚至生理结构的时代。1
这种视角的形成,源于他曾站在科技风暴眼中心的经历。在巨头公司任职期间,他见证了技术如何从冰冷的后端逻辑跃迁为统治全球的商业帝国。这让他对当下的大模型之争有着近乎残酷的清醒:“这最终是算力和数据的比拼,是一场资源向超级实体集中的游戏。”他笔下那些数据成为“生物电池”的惊悚预言,正在现实的商业竞争中寻找着重影。1
不同于刘慈欣式仰望星空的宏大叙事,陈楸帆更偏爱“近未来”。他自嘲缺乏宏远视野,但实际上,他更像是一个潜伏在时间转折点的狙击手,书写那些在有生之年就能被验证、甚至被“打脸”的场景。
对抗性生存:别让“精神肌肉”萎缩
当AI让一切变得“唾手可得”,人类的独特性还剩什么?这是陈楸帆近年来最核心的焦虑,也是他对抗焦虑的方式。
“如果我们习惯了这种便利,人类的‘精神肌肉’就会萎缩。”
他提出了一个极具力量感的词汇:“对抗性写作”。早在2017年,陈楸帆就开始尝试用AI辅助创作,但他拒绝成为算法的提线木偶。2 在他的实验室里,他会故意给AI设置难题,挑战它的概率预测,从AI生成的十个平庸创意中,敏锐地捕捉那一点点闪光的碎片,再用人类的经验、情感和审美去完成超越。3
这更像是一种存在主义的修行。他认为,在未来,社会将解构成一个个具备极高“AI素养”的超级个体。1 这些个体不再是技术的附庸,而是智能体联队的指挥官。而要成为指挥官,前提是你必须保持思考的艰难感和肉身的痛感。
具身性的最后堡垒:痛苦的尊严
在陈楸帆的哲学里,AI最大的局限在于它没有“身体”。
AI可以模仿海明威,甚至可以模仿陈楸帆自己,但它写不出那种带血的真实。因为它没有痛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人类在碳基生命局限下迸发的独特情感。这种**“具身性”**(Embodiment),在陈楸帆看来,是人类尊严的最后堡垒。1
他曾在对话中流露出对未来某种“数据生命”或“长生不老”的警惕。如果人类真的变成了《机器人总动员》中那些丧失行动力、被算法喂养的巨型婴儿,那将是文明的终结。
因此,当被问及要在100年后的时间胶囊里留下什么时,陈楸帆的选择充满了一种“反技术”的诗意:他要用最原始的手写方式,去抄写一部《道德经》。
“手写”这一行为,包含了时间的沉淀、物理的摩擦和不可复制的颤抖。这不仅是向未来的机器文明发出的问候,更是一份关于“人”的存证——证明曾有一种生物,愿意在效率低下的缓慢中,寻找宇宙的终极真理。
结语:握住那支“神笔”
在陈楸帆的短篇小说《神笔》中,他曾写道:“我们以为自己在制造机器,实则是宇宙在借用人类的意识孕育新的自己。”
这种宏大的视角最终落脚于当下的每一次选择。对他而言,科技与人文从来不是割裂的。在这个人机共生的巨大历史转折点上,我们是把选择未来的“神笔”懒惰地交给机器,还是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陈楸帆正在用他的笔,给出那个对抗性的答案。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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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作家陈楸帆:在人机共生的前夜,我们要学会对抗性生存 · 36氪 · 马吉英、陈浩 (2024/10/25) · 检索日期2025/05/20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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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与人文并不割裂科幻作家谈AI时代的教育 · 杭州网 · (2024/10/23) · 检索日期2025/05/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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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 对话知名科幻作家陈楸帆:AI时代,人类的核心竞争力是“心流” · 播客对话 · (2023/09/15) · 检索日期2025/05/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