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DR：
DHH，Ruby on Rails的缔造者与自诩的“软件写作者”，在AI浪潮中提出独到见解，强调亲手编程是技能成长与创造力的核心，主张AI应作为强大助手而非取代人类的主导力量，呼吁开发者坚守编程的人文乐趣与内驱力。
在高速迭代的科技浪潮中，“氛围编程”（Vibe Coding）作为一股新兴潮流，以其通过自然语言提示快速生成代码的便利性，在技术圈内激起千层浪。Y Combinator CEO加里·坦（Garry Tan）曾预言这可能是未来的主流，但总有那么一些声音，如山间清泉，穿透喧嚣，带来深邃的反思。戴维·海涅迈尔·汉森（David Heinemeier Hansson，简称DHH），这位开源框架Ruby on Rails的灵魂人物，正是其中之一。他以其独有的敏锐和哲学思考，在知名播客主持人莱克斯·弗里德曼（Lex Fridman）的访谈中，深刻剖析了AI对编程本质的冲击与重塑，以及人类开发者应如何在其中定位自我，保持那份难能可贵的创造力与连接感。
编程的诗意与工程：DHH的创造之路
要理解DHH对“氛围编程”的疑虑，首先要回溯他作为“软件写作者”的独特视角。他不仅仅是一位程序员，更是开源框架Ruby on Rails的创造者，一个彻底改变了Web应用开发方式，推动敏捷开发和初创企业技术爆发的里程碑式人物。他与杰森·弗里德（Jason Fried）合著了《重来》（Rework）、《远程工作》（Remote）等多本纽约时报畅销书，共同经营着以“小而美”著称的软件公司37signals，旗下拥有Basecamp、HEY等知名产品。1 他的哲学渗透在每一行代码、每一项产品理念之中——强调“约定优于配置”（Convention Over Configuration），追求优雅、可读、富有表达力的代码。
DHH将编程视为一种“写作行为”，而非冰冷的工程实践。他曾说：“编程不仅仅是解决技术问题，更是一种面向人的表达方式。我追求的是优雅、可读、具有美感的代码，就像一篇精心打磨的文章。”2 这份对代码美学与人文关怀的执着，构成了他看待AI编程辅助工具的底色。当“氛围编程”承诺让不懂代码的人也能快速构建原型时，DHH看到了效率，也嗅到了潜在的“空洞学习”陷阱。
AI浪潮下的坚守与远见：人机共舞的未来编程
DHH深知AI带来的效率提升，但他更关切的是，这种效率是否会以牺牲深度理解和核心技能为代价。在他看来，AI应是程序员的“第二意见”，是强大的辅助工具，而非主导者。
“氛围编程”的边界与陷阱
弗里德曼问道：“什么是‘氛围编程’？它在新手程序员的学习过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DHH的回答冷静而清晰：
“‘氛围编程’指的是利用生成式AI工具，根据直觉或创意通过自然语言提示快速生成初始代码草稿，然后通过手动修改或进一步的提示进行迭代优化的编程方式。这种方法非常适合快速验证创意或想法。就像Excel或Access数据库让非程序员也能构建业务模型一样，‘氛围编程’也让创意更容易变成现实。”2
然而，DHH随即抛出了他的核心质疑：“氛围编程”是否能发展为真正的技能？他的答案是“白日梦”。他认为，编辑和修正代码的能力，根植于是否具备创作能力，正如编辑一本书的人通常也需要具备写作能力。2
他分享了自己开发Omakub项目（一个Ubuntu配置工具）时学习Bash脚本的经历。一开始，他依赖AI生成代码，但很快发现：
“我很快发现这并不能让我真正理解语法和结构，必须自己动手写代码，才能掌握这门语言。这种‘空洞的学习’让我警觉，就好像知识从手指间溜走了。”2
这一刻的顿悟，如同清晨的露珠，折射出编程的本质：它不是简单的命令输入与结果输出，而是需要亲身实践、反复推敲才能内化为直觉的技艺。对于新手，DHH给出了具体的“平衡之道”：
“我建议新手程序员将70%到80%的时间花在从零开始写代码上，真正理解每一行代码的含义和背后的逻辑。‘氛围编程’可以占用20%到30%的时间，用来验证创意、加快迭代速度，或解决特定问题。”2
他警告说，完全依赖AI生成代码，可能会导致“空洞的学习”——任务完成了，但核心知识和技能并未真正掌握。这就像学习弹吉他，光看视频是学不会的，必须亲手拨动琴弦，才能真正掌握。
AI只是助手，不是编程的主角
DHH强调，AI在编程中的作用，应始终围绕“提升开发者的生产力”这一核心目标，而不是取代人类的创造力。他甚至表示，他更倾向于将AI作为一个在单独窗口中运行的辅助工具，而不是主导代码生成的核心。
他亲身尝试过Cursor这类集成AI功能的工具，却发现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一旦让AI主导代码编写，我和代码之间的直接联系就会被削弱，学习过程也会变得不再‘即时’。编程不仅仅是一个实现功能的过程，它更是一种创造力的表达，类似于弹吉他。自己动手写代码，是保持技能、积累经验的关键。过度依赖AI，可能反而会导致技能退化。”2
这种人与代码间“即时连接”的缺失，是DHH反复强调的隐忧。对他而言，代码不仅是逻辑的堆砌，更是思想的载体，是程序员个体意志的延伸。如果AI完全接管了代码编写，开发者可能就变成了“AI涂鸦管理员”，维护AI编写的系统，而非亲自创作，这将极大削弱编程的成就感和创造力。他坦言，即使AI能大幅提高效率，他也不会放弃动手写代码的乐趣，因为那正是技术成长与满足感的源泉。2
超越代码：直觉、热爱与不可预测的未来
尽管对“氛围编程”持有审慎态度，DHH对AI的未来却保持着“谨慎乐观”。他认为，DeepSeek这类能够展示“思考框”并进行自我对话的模型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有些不安，但这并不意味着AI能够完全取代人类程序员。2
未来图景：谨慎的乐观主义
DHH指出，创造力和直觉是AI难以复制的核心能力。Shopify首席执行官托比·卢特克（Toby Lütke）曾提出一个有趣的招聘建议：“AI是否可以胜任这个职位？”这体现了AI对程序员岗位的潜在冲击。DHH也承认，未来AI可能会降低对传统程序员的需求，使编程从实用技能转变为某种“娱乐性”活动，如同骑马一般。但他同时强调，至少在可预见的短期内，人类仍需验证AI生成代码的正确性，确保其功能完善且安全可靠。
技术发展的轨迹往往出人意料。DHH以虚拟现实和航空技术为例，指出短期爆发后可能面临发展平台期。因此，AI也可能经历类似曲线：短期爆发后稳定或受限于某些特定应用场景。他援引COBOL语言至今仍在支撑社会保障等关键基础设施的例子，说明某些技术可能长期存在，与新技术共存而非被完全取代。这暗示了，即便是Ruby on Rails，也可能在几十年后继续运行，成为基础设施的一部分。2
坚守热爱，拥抱不确定性
面对AI带来的职业不确定性，DHH给年轻程序员的建议显得尤为深刻和富有启示：
“没有人能准确预测未来的技术趋势，哪怕是现在最热门的AI……我建议年轻程序员不要一味考虑‘什么不会被取代’，而应选择自己真正热爱的方向。就算将来这个方向被颠覆，你也不会后悔投入过。”2
这种对热爱的强调，超越了功利主义的考量。DHH认为，编程的乐趣如同写作、画画或弹吉他，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这份内驱力，是他作为赛车手在勒芒24小时耐力赛中获得组别冠军，又在代码世界里持续创新的共同底色。1 当你真正热爱一项工作时，无论技术如何演进，这种热情都能让你在变幻莫测的未来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位置。
给编程新手的智慧锦囊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软件写作者”，DHH不仅输出哲学思考，也提供了务实建议。
“软件写作者”的信仰
DHH坚定地称自己为“软件写作者”，而非“软件工程师”。这一看似简单的词语转换，实则蕴含了他对编程本质的深刻理解。在他看来，编程不仅是数学逻辑和算法的堆砌，更是一门语言，一种表达思想、构建系统以服务人类的艺术。他希望未来的AI编程助手能有“严格模式”，要求用户输入明确、清晰、完整的表达，就像好文章要求语言简洁、精准一样。他渴望AI能生成不仅可运行，更具备清晰逻辑和良好结构的代码——实用而优美。2
致编程初学者：语言的选择与心法
DHH为初学者推荐了三门编程语言，各有侧重，体现了他实用主义与人文关怀并存的理念：
- Ruby：他首推Ruby，因其语法简洁、表达力强，“仪式感”低，特别适合初学者理解编程的基本概念。一句
puts "Hello World"便能开启编程之旅，相比其他语言，更能让人专注于核心逻辑。 - JavaScript：作为Web开发的核心语言，其在构建业务逻辑和协作型软件时不可或缺。无论Web开发的哪个领域，JavaScript都是绕不开的基础。
- Go：适合构建需要高性能的系统，如HTTP代理服务。DHH的公司也使用Go构建了高效的代理应用。但他不建议用Go编写复杂业务逻辑，因其表达能力不如Ruby。2
DHH对函数式语言兴趣不大，更倾向于面向对象的编程方法，认为其更适合构建Web应用和业务系统。他的推荐，不仅仅是语言本身，更是一种编程思维和实践哲学的传递——即在追求效率的同时，不忘代码的优雅、可读性以及编程本身的乐趣。
在AI全面渗透各行各业的当下，DHH的思考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参照系。他提醒着我们，无论技术如何迭代，人类的创造力、直觉和那份对亲手实践的热爱，始终是无可替代的财富。编程的未来，或许正是AI与人类协同共舞的和谐乐章，而掌握旋律的，永远是那些怀揣匠心、用心创作的“软件写作者”。